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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值:以绘画重现经典雕塑的生命
点击率: 1870   上传时间 :2007-7-18
 

   

 

夏可  我看到你这次展览的作品中,是画许多巴黎博物馆的雕塑,你用油画语言来表现这些经典的雕塑,你为什么会想到画雕塑的呢?又是如何用色彩来处理雕塑的造型和体积感?

张 值   我去法国巴黎参观了一些博物馆之后,给我留下印象深刻、或者说非常震撼我的,竟然不是绘画,而是雕塑!博物馆里的绘画大部分我都熟悉,像我家里有几本画册就是卢浮宫的藏画,还有一本印象绘画的大画册,后来去奥赛博物馆一看全是那里的藏品。所以,看起来很亲切,只是怀着一种求证的心态,对这些大师的作品进行重新认识而已。但雕塑就不一样,尤其卢浮宫的雕塑特别多,有两层全是雕塑,都很精彩,看了我就有画的冲动,因为这些雕刻太完美了。

夏可   是的,我去卢浮宫也有这种感觉,雕塑很多,但看不过来。

     其实画雕塑的愿望很多年之前就有了,但是,我不想刚学画时那样画,仅仅当成一种基本功的训练,主要是以绘画重现经典雕刻的生命。在我的眼中这些雕刻是有生命的,与我们一样有着思想,他们是超越了我们这个时代的永恒的生命体。我想把这些用画笔表现出来。但是,对于雕刻在绘画中的体现方式人们已经形成了路数,很难超越这些。直到前几年,我看到塞尚画的一组雕塑素描,他打破常规的素描表现方式,用很简练的线条生动地把体面结构复杂的博物馆里的经典雕塑勾勒出来,画得非常的随意。我一直珍爱塞尚的这组素描。我想这次能很顺利地从雕塑语言向油画语言转换还是与塞尚这组素描有点关系。再之在这些强有力的经典雕塑面前,让我一下子有了表现的欲望,这一点非常关键。

夏可   我注意到,你去巴黎之前的画风以写实为主,包括我看过你画的一些国画长卷。现在你画的这些油画给我的感觉非常放松,也很随意,乍一看带有抽象表现主义的风格。能谈谈你是如何从写实转向抽象表现的过程的吗?

     我刚到巴黎时画风也是写实,有时画些印象派时期的写生,我想把印象派的东西好好研究一下,在国内没有条件,现在到了印象派的发源地,画起来感觉的确不一样。初到巴黎一个月里我天天都在画巴黎,没有去博物馆。因为去巴黎之前我有许多想法,主要是画画的一些想法,我不想让巴黎的博物馆干扰我的思路,我要把我的想法尽情地表达出来。

夏可   你是说:“你去巴黎之前,就已经想好怎么画巴黎了?”包括你准备用中国画的手法来画油画?这一次看起来机会来了,可以在油画中自由地运用你准备已久的传统中国艺术中的技法与心法了。

     是的,我刚到巴黎时,中国画和油画都画过,但后来就一直画油画。因为一开始我就想把中国画的一些元素融进油画之中,用中国人的表现方式来表现巴黎,而不是西方式的方法,如果说我画中需要西方的东西我可以随时加入,因为我对这两种表现方法都很熟悉。

夏可   你不急于看博物馆大师的原作,不是简单地去学习他们,而是想与他们对话是不是?

     你说得很对,我不是去学习,而是去求证!这一点我和其它去巴黎的中国艺术家最大的不同点,我认为我和他们是平等的,甚至比他们还优秀。

夏可   你的这个想法让我兴奋!这是一个成熟艺术家的态度,当然也不是不向西方艺术家学习了,而是只有保持自身与他者之间的张力,不被淹没,诚然,也必须真正能够激发与给出自己的好东西,或者说,给出礼物出来!

张 值   是的,因为我不仅对我们国家的文化和绘画艺术研究很深入,在去之前的几年,我就学过法语,对法国的人文景观也有一定了解,在西画上也下过十几年的苦功,从古典到抽象都学过。所以,我去法国之前是怀着自信的心态,有许多想法要表现出来。等我的想法都表现出来之后,我才走进卢浮宫。

夏可   有准备就是一切!其实在你现在的油画中,你帮助中国画解决了转型期出现的一些关键问题。比如中国传统水墨向现代实验水墨转型时候一直存在的两个问题:一是色彩,二是造型。当你去画雕塑的时候,这两个问题一下子都解决了。你能够具体说说你是如何做到这些的吗?

张 值    当我集中了半个多月时间去卢浮宫、奥赛和蓬皮杜这巴黎的三大博物馆之后,我突然觉得离毕卡索更近了,我想毕卡索当年从西班牙到巴黎看了这些大师的经典之作后,与我此时的心境是一样。那就是有一个十分强烈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着:“不能再这样画了!”毕卡索为什么后来一直在创新,我想他更能体会到从古到今的绘画精华的强大,这些只有你研究进去之后才能感受到,完全是一种内在的力量。我如果一到巴黎就去参观这三大博物馆或许感觉没有现在强烈,那样我会被一些外在的技巧迷惑,看不到更深刻的东西,更无法与这些大师对话。

夏可   后来你发现画风景很难超越他们,而画博物馆的雕塑却找到了你自己的语言?是不是这样的?我发现你把中国画的精神、色彩、线条,以中国人的观物方式,用油画的语言实现了从中国画向油画的转换,其结果呈现出的是东方的审美情境和你自身特色内在相结合的风格,这是一种很好的创造。

张 值   的确是这样,去巴黎之前就是这样的心态和追求,最后我努力实现了。但其过程是艰辛的,这里有一个融合和拓展的过程。谈起融合我要感谢塞尚和莫奈这两位大师对我的启示。我认为在西方的画家中最早体现出中国画的意境就是他们俩,尤其是莫奈晚期的绘画已经达到了中国画所要追求的境界,看到莫奈晚年的画我就想起了中国画家黄宾虹,因为他们最后追求到的境界是一样。在观念上塞尚给予我很多启示,而从莫奈那儿我得到了具体的表现方法。是这两位大师帮助我完成了东西绘画的融合,并拓展到一个全新的领域。

夏可  是的,刚才我也想到了黄宾虹绘画的意义,虽然把黄宾虹与塞尚相比较有些困难,但是,从晚年黄宾虹开始,无疑是一个新的起点。

 

我一直在强调中国的文化和精神

 

夏可  你的油画最后又回到中国画的勾线填色之中,只是你的油画线条更加流畅、生动,色彩更为典雅、丰富了,哪怕随意的涂抹,也有着韵致,那些人物的轮廓,风景画上的树枝就画得很松动,很灵动。

张 值   在我的油画中我一直在强调中国的文化和精神。像在法国的华人艺术家赵无极、朱德群等,在他们的作品中所体现的正是一种东方艺术的精神,他们所体现的也是东方的文化和东方的审美意识。我也是这样的,但比他们更具有中国艺术的审美精神,因为在此之前我一直生活在中国,有十几年的时间一直在研究中国山水画,对中国山水画的境界有着深刻的体验。

夏可   现在中国油画的前途正在于此,用中国画的方式方法对待油画丰富水墨的语言,用西方油画的精神来画水墨扩展水墨的可能性,二者的结合当然已经被很多画家认识到了,但是从自觉到实现,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是,我能看到你的这些作品中,油画和中国画二者的结合非常到位,这是非常开放的一种姿态。

张 值   我现在才刚刚找到自我,以前都在打基础和寻求新的突破,当然更多的是打基础,把东西绘画的底子打得越扎实越好,这样会有更大的发展。

夏可  是的,我看你以前在水墨和写实性油画上花过很大功夫,画得很严谨,有些面面俱到。这种自我修为让你的绘画基础更扎实。也使得你现在控制画面的能力非常之强。现在你画的油画很放松,逸笔草草,有点像黄宾虹晚年的味道,我很喜欢。 

张 值   西方还有一位画家对我影响也很大,他就是毕卡索。我在巴黎参观的第一个博物馆就是毕卡索美术馆。最后离开巴黎前又去了毕卡索美术馆,还专门购了本毕卡索画册,里面几乎收录了毕卡索所有不同时期的油画。毕卡索让我知道了我将来怎样面对绘画,我要用我的眼睛来发现和表现这个世界,而不是别人的思想,别人的方法,别人的审美。

夏可  所以你现在的绘画不但在思想上和风格上与众不同,而且在绘画技巧上也有独特的笔触和肌理。把中国画枯笔的手法运用到油画之中了——这种笔调就很特殊,西方的油画中没有这种笔法,这种笔调下的肌理有很好的触摸感和绘画性。

张 值   这种笔调的确是来自中国画,是从刘海粟先生的用笔中得到启发变化而来,刘海粟的枯笔用得非常好,我一直不知道他是如何用得如此之好,不但有力度,而且绘画性很强。后来在一本书中读到了他用笔的秘密,他画完画后不洗笔,等再画时稍许用水化开一点,这样画起来浓淡、枯湿容易掌握,效果也好。我便把这种方法转化到油画中,在表现手法上一下子有了突破,尤其在笔调的肌理上有了可读性。

夏可   那你什么时候开始画雕塑的?我看你画《舞蹈》时的用线、用色都很灵动,有节奏感,能看出你在造型和表现上的一种快感,也许这是你最早的一张作品?

张 值   是的,你猜的不错!《舞蹈》这件浮雕是卡尔波为巴黎歌剧院创作,我在歌剧院大门前看过许多次,这件作品的原稿是在奥赛博物馆,我是在奥赛写生创作的。我发现在博物馆看这件作品和在歌剧院大门前看时的感受很不一样,在歌剧院大门看到的是一个公共场所的建筑浮雕,很美,但与我没有太多的关系,或者说没有亲切感;但是在奥赛博物馆看到这件作品时感到非常的亲切,我似乎感到创作者做这件作品时的想法,似乎卡尔波就在我的身边向我讲述着他创作这件作品的经过。

夏可   你能有这种感觉非常好!这能使一件伟大的作品复活了。通过舞蹈的姿态开始,也许这也与中国人对艺术的原初感觉相通,中国画中“气韵生动”在你的这幅画中表现出来了。

     当时我觉得整个浮雕是在流动,是活生生的、充满活力,而不是一种静态的物象。这是我以前看作品很少有的感觉,于是我就想把这些带有书写的方式记录下来,这样画出来的东西会更加生动,更加随意。或许是我以前的画风太严谨、太注重细节的刻画,反而失去了画画时的快感,而现在就不同了,有种书写的快感。

夏可   我看你这组《贞德》画得更精彩,其实,细看起来表现技法还是中国的勾线填色,但又与中国传统的表现手法不同,你在用色上看上去很随意,实际上非常讲究,既单纯又丰富,尚若没有很深的色彩修养是很难做到吧?

     你提到色彩修养我觉得很好,中国的艺术家有着很深厚的笔墨修养,却很少有色彩修养高的画家,这是因为中国画对色彩本身的偏见所至。从上个世纪20年代以后,才把画方的色彩学慢慢引进到中国,但是在色彩的训练上大都是急于求成,没有真正地沉下来下番苦功,包括许多中国的油画家也是这样。我现在就是想用最简洁的线条和最完美的色块把我想要表现的对象表现出来,这是我这一时期的追求。所以《贞德》组画是我比较满意的作品,用最精练的线条和单纯色调把贞德的精神和典雅的美貌表现出来,这是比较难的。这件雕塑一开始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她是摆放在奥赛博物馆靠里面的角落,如果不特别留意就会过去。所以我第一次经过的时候看了一眼就过去了,因为好作品太多了,看不过来,后来回来又经过那里时,我突然发现这件雕塑非常的美,就停下来细细地看,越看越吸引我,那种内在的精神、她的眼神和她伸展的双臂,交差的双手,让我看到了一种力量,一种执着向前的信念,一种温柔背后的刚毅,我从她身上看出的这些特征,正是我们东方女性身上的美德。

夏可   的确是在用你的真情实感再现了贞德,是一位东方艺术家眼中的贞德,西方人应该不会这样画的,她既有西方圣女的激情,又有着东方女性的静谧,这更有意思。

 

 

在油画中强化了国画的书写性

 

张 值   在巴黎我参观了许多当代艺术展,有绘画、装置、行为等等,也参观了一些艺术家的工作室,和他们进行了交流和访谈之后,发现巴黎的艺术家与我们有一个不同点,就是很少谈计划和创作思想,有许多画家在画画时听音乐,根据音乐的节奏和旋律来确定画面的发展取向。画画的过程很随意,没有所谓的主题和思想,没有固定的技法,在材料上也是混合地运用。当然这或许是一些画家的喜好,不能代表所有画家,但我发现他们在画画过程中心情是放松的,没有设定太多的内容和要求。而我以前画画时恰恰相反,要求的东西太多,要表现的也太多,反而让画面过于紧张,主次关系也不是很突出,在画画的时候也缺少快感。但这批画我就比较放松,画时也充满激情,很兴奋,我特喜欢这种感觉。

夏可   你以前更多的是在关注造型问题,现在这些已经不是问题,最难的就是选取一个适合你自身的表现方式,那么你是如何来实现这种表现的手法?

     我对巴黎的历史,、博物馆、人文景观都很关注。像巴尔扎克故居,莫扎特故居、藏有大量莫奈晚年绘画作品的蒙哈摩坦博物馆(Musée Marmottan)等等,还赶上了巴黎文化遗产日看了许多平时不开放的古迹。印象最深刻是我去蒙哈摩坦博物馆看莫奈晚期的绘画,我觉得莫奈晚期的作品已经超越了印象派,而进入了抽象表现主义,他追求的境界不是西方,而是东方的。这一点我感觉非常强烈,在看展览的时,我想起了中国的画家黄宾虹,我认为他俩晚年的境界到了同样的高度,只是表现方式不同,材料不同而已。而我在这之前画了许多年国画,我所追求的也是这样的艺术之境,一个艺术家的境界如何?会直接影响这位艺术家的审美价值取向,决定了作品的品味,中国画对境界尤其看重。我虽然在画油画,但所追求的是东方意境,这些我从莫奈那里看到了,他的作品让我一下子找到了自己,找到了我要表现的方式,这是我最大的收获。当然在表现手法上我自然地把西画和中国画的优势进行互补,正如你所说,在造型和色彩上的一些问题我都解决了,只要把意境和手法相统一,关键是情感的真挚,画起来就会顺手。

夏可  我看你把中国画大写意的手法运用到你的油画之中,“黑”在你的画中很有力度。这在油画中还少见吧。

    其实塞尚早期的画中黑线用得很多,画得也很稚拙。不像同时期的印象派画家在色彩的表现上那样巧妙。所以塞尚当时受到的批评最多,甚至连印象派画家中有许多画家都不愿意和他办展览,他特别好的朋友左拉都开始批评他,只有毕沙罗最早发现了塞尚的超人才华。塞尚的绘画性很强,我觉他是受东方绘画的影响。后来他用黑线就愈来愈少,这不是西方人的强项,而是中国画的强项。

夏可   中国人似乎天生就有驾驭水墨的能力,在线条上也特别敏感。你到巴黎后,很快就强化了线条,而且是黑线,作为你最基本的出发点。你的用笔用色都带有东方的味道,有一种毛笔的书写性,刚才你也说了,这种笔法是来自中国画的枯笔,但在油画中就很特别,这种笔法在油画中强化了国画的书写性,又突出了油画的肌理效果,有一种触摸感,一下子能把人吸引进去,回味无穷。这也是你个人的一种创造。

     我在色彩和意境上更喜欢中国宋朝的绘画,尤其是我在色彩的运用上更多的是受宋朝花鸟画的影响,色调比较沉稳、雅而不俗,不像西方的色彩那样强烈,但在色相上也很丰富。我觉得这更加符合我个人的性格。我看到有些中国画家去巴黎后画的色彩很强烈,但看起来很假,飘浮在画的表面上。

夏可  是的,我也看到过这些画,但是它们进不到画中去,因为只是把色彩堆上去的,和情感没关系,好像没有情感的倾注。你的色彩是融在你的画之中,让人看到你的情感世界与你的色彩、线条是一个整体,是不可分割的,缺一不可。

     这里有一个色彩修养问题,许多画家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什么是色彩?并不是把颜色画到画布上就是色彩。什么是色彩修养?并不是把对象的色彩画对了就拥有了色彩修养,不是这样的。色彩和色彩修养应该是两个层次,前者带有技术的层面,而后者是在学术的层面,如果要深入研究下去可以写一本书。所以在中国的油画家里真正拥有色彩修养的画家并不多。在西方像提香、维米尔、高更、蒙德里安 …… 中国画家中林风眠的色彩修养是很高的,吴冠中的色彩修养比他的笔墨好,但李可染的笔墨修养比他的色彩好,李可染中年时期的一批国画写生用色很好,但到晚期用色走向概念化。其实色彩修养和笔墨修养的道理是一样。

夏可   也就是除了对色彩研究之外,还得把情感倾注进去,不是看到什么就画什么?而是有自己独特的审美取向和学养。

张 值    我有十几年的时间一直在户外写生创作,对不同季节、不同时辰的风景色彩都很熟悉,一天最好的风景是在黎明和黄昏,如果真正追究的话最好的风景一天只有510分钟,就是太阳刚升到树稍照亮大地的那一刻。对自然光感和风景表现得最完美的画家是莫奈,我从没有看过像莫奈这样对户外色彩表现得如此严谨的艺术家了,尤其是画出了空气的流向和瞬息万变的景色。

夏可   我一看到你的作品,对你的勤奋与执着就有深刻的印象。《向德拉克罗瓦致敬》这幅画在用色上与别的画不太一样。

      画这幅画时我的情绪比较激动,因为德拉克罗瓦的地位比一些法国的画家要高些,这是在卢森堡公园的雕塑,他的气质非常好。他是一个浪漫主义画家,一生没有结婚,他喜欢音乐和肖邦是很好的朋友,所以我画这幅画时带有很大的抒情性,色彩比较明快、清新,没有沉重感,但很沉静。

夏可  你的这幅《雕塑与风景》画得好简洁呀!特别抒展,而且带有很强的书写性,像中国书法的笔调,逸笔草草,又有秩序感。

    这是画罗丹的雕塑巴尔扎克,是在卢森堡公园的另一头。因为我看过巴尔扎克的许多小说,也去过他的故居,真想不到巴尔扎克的写作间不到十平米,他的书桌和椅子是连在一起,桌子上摆放着他的手稿和笔墨。我觉得一个伟大的人只需要他的作品说话就行,其它的一切都是些饰品,如果说我们都把这些饰品去掉之后还能留下什么的话,那才是这个人真正的价值所在。

夏可  你现在是把多年以来在传统山水和现代风景中探索的笔墨技法带到油画中来,这是一个自然的转换过程,而不是为了变化而变化的,所以你一直在谈色彩和笔墨的修养。我觉得在你的油画中色彩和笔墨修养已经融为一体,分不清色彩、水墨和笔调了。我认为这是你这批画的成功之处。

 

欲望是一种触摸的艺术

 

夏可  我看你画的“人体与风景”这一组比博物馆的雕塑更放松了,也更加概括,画得很饱满,很开放,意境上也更为超脱,我非常喜欢。不知道你画这组作品时是怎么想的?

    “人体与风景”系列是我最近的新作,我从巴黎的风景转向博物馆雕塑之后,越来越觉得人与自然和谐的重要性。中国人讲究天人合一,注重天时、地利、人和,一个人的事业才能发达,这些中国人很讲究,在我画这一系列时,潜移默化地受这些观念的影响。但是,这种影响是自然而然地形成,而不是我有意去营造。其实我从1995年就开始进行人体与风景的探索,那时候是有意识地营造,看起来没有现在自然。记得那几年我教学生画人体写生,我便与他们一同画,等在室内画好人体后便去香山画风景,人体和风景都是严格通过写生来实现,由于在不同的时间使得这之间的结合不是那样自然和完美。《欲望风景线》系列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诞生。在十年之后再画人体与风景时,是以创作的方式呈现出来,或许有了以前经验,这次画起来非常顺手,把人体与风景融为一体了。正如在研讨会上盛奇所说:“现在他(张值)的画中细节已经不重要了,形象好像也不重要了,我看他画的人体和风景都是一回事,既是人体也不像人体,风景呢?也不像风景!我认为这已经很超脱了。”的确是这样,以前画的《欲望风景线》系列,特别注重细节的刻画,无论是人体还是风景都是这样,无法在意境和境界上提升,只是沿着西方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轨迹行驶。但中国的绘画精神很难融进去,我现在画画对精神和意境尤其关注,如果说“人体与风景”系列让我感到满意的一点就是在这方面有了进展。

夏可  我发现这一组作品更加成熟了,绘画性更强。中国现在许多作品缺少的就是绘画性,尤其是油画。我发现你虽说是以抽象表现主义的画风呈现,但是因为带入了你中国画的精神,看起来其实并不是抽象表现主义的,从你的这组作品中有着古典的美感。

     是这样,我追求的实际上是一种古典的美感,这包括了东西方的古典审美情境,比如我一直偏爱波且切利、拉斐尔、普桑、顾恺之、张萱、董源等作品中的古典美感,在我的作品中我一直在融合这种东西方的绘画古典审美的元素。在这组作品中人体是东方的女性,而风景却是西方的,这种造型和形式上的融合也有一定的意味。

夏可  东方的审美比较内向,庄重,含蓄,这一点在你画的人体上有所体现,这些带有羞涩,微微低下的头,回避的,含情脉脉地,不是正面直截了当面对前方,但总是探寻着什么?让我惊叹的是人体的脸部什么都没画,却让观者感受到这些,这是典型的中国特色“笔不到意到”,在油画中能做到这一点真不容易。

     中国的审美是内廉,讲究含蓄,不外露,这也与中国的传统女性审美相一致。西方的审美是开放的、外露的,所以在女性的身体的处理上更具西方的审美方式,开放的身体与城市融为一体。另外,我一直想把中国的文化生命融入我的作品之中,当然中国水墨精神也是中国文化的一部分,但是如果说起中国文化所包含的内容就很广泛,我一直在想能不能用最简练语言来概括一下?

夏可  我最近有两本书要出版,一本是解释孔子,另一本是用庄子的“余”的概念,就是“剩余”,我觉得这是中国文化的精髓,或者说中国艺术的形式感是带有书写性的,不停地翻滚,如同不停地变化着的“云纹”,都是在这条线上不停地变化。这是一种“势”和“力”的象征,这个“势”不再受传统的道德和权力所决定,这是一种浑沌的不可名状的欲望。用韩非子的话就是一匹马,它一直在不停地奔腾跳跃。为什么徐悲鸿画马?是因为在文化衰败的那个时代,徐悲鸿借马的气质来强化中国文化,他画的马是昂扬的,奔驰的马蹄让人感受到一种力量,反映的是一种气势。如果转用到我们现在生活就是个人的欲望,就像你的这组画中,《激情空间之十一》这幅画给我两种感受,一是逸笔草草地画出了气韵,二是让人体的笔触说话,这恰恰表现出风景与人体之间的一种活力。你是以一种很简洁、写意、带有随意性的眼光在看待这个世界,西方人是决对不会这样的方式看世界。而且你又画的是赤裸裸的女性人体,裸体让人永远都想触摸她,你是用这种方式触摸的。这就是中国的方式,这两种恰恰体现出一种活力,在这里的欲望是一种触摸的艺术,这是很难做到的。为什么许多中国画家到了晚年才能进入这样的境界,是因为在一定的法则放开之后的获得。你画的油画,人家一看很老沉,因为你的中国画的底子在油画中呈现出来,而纯粹的油画就没有这些。

     如果从文化和艺术的角度来谈呢?

夏可   如何把中国的文化很好地嫁结到油画上,这之间有一个欲望的表达问题,个人的欲望的纵横驰骋,就是说如何把传统的水墨嫁结到一个新的生命力的形式上,就像你现在的一种探索。

     我觉得二十世纪的画家那里很好地体现中国文化的有现两位,一是黄宾虹,他把传统文化与笔墨相结合;另一位是林风眠,他把西方文化融入中国文化之中并在绘画中得到很好的体现。在艺术领域里如何更好地体现出文化性,我现在非常关注。

夏可   中国画现在越来越程式化,新的精神很难诞生,不像美国二战后的绘画,像德库宁、波拉克等从他们的作品就能一下子看出美国的文化,形成了他们特有的文化与个体精神。

     其实赵无极、朱德群的绘画是以中国文化为契机来体现一种东方的艺术精神。

夏可   他俩是解决了一些林风眠没有解决的问题,但是他们仅仅是借中国文化为契机,并没有好好地深入,他们是在西方审美的前提下对中国文化的解读,其实无论是林风眠还是徐悲鸿、吴冠中,他们所表现的中国文化主要还是外在形式上的,贡献是有的,但是还没有进入中国文化更加内在的精髓。我觉得中国艺术的精髓是:宁静、平淡、枯冷。像唐文化宁静,宋文化平淡,元文化枯冷。中国文化讲究平淡,生命的平淡,淡泊名利,生活得很安静。

张 值    其实塞尚和莫奈的晚年就进入了这样的境界。

夏可   是,塞尚的晚年就专门画他家乡的那坐山,一直这样画着;莫奈在他的池塘边度过了他的最后岁月。

张 值    是这样,最后就成隐士了,像莫奈晚年都拒绝展出作品,他一直认为自己的画没画好,甚至在他去世前都烧掉了许多作品。而雷诺阿就不一样,他晚年手残疾了还在画,但画得很差,色彩也不讲究,现在还在博物馆展着,看了让人很失望,与他的大师身份很不相符。这是与一个艺术家的修养有关,在印象派画家中雷诺阿的修养是比较差,但是他是一位非常勒奋的画家,早、中期的作品画得很好,但他的绘画品位一直不高,他不像莫奈这样超脱。

夏可  所以说中国文化的一个核心就是“隐”,只有“隐”才能平淡,只有“隐”才能枯冷,要把一种精神隐到画中去,中国艺术的精神,中国文化的生命力真正的体现就在“隐”之中。“隐”是中国文化的个性和生命力的体现。现在绘画中这种“隐”的东西是很难体现出来,当然现在对“隐”的概念的解释方式与传统的也不太一样了。现在应该是一种“隐忍”,面对物欲横流的社会,经济和制度方面的压力等等,要能“隐忍”,并且能够在内心建立起一种世界,就是说建立一个内心的世界,才可以忍受外在的刺激和引诱,这些外在的东西你可以接受而不是排拆,是通过“隐忍”建起一个内心抵御外界的世界。为什么王维成为董其昌所言的南宗的鼻祖,正是因为王维建立起了一个“隐忍”的水墨世界。

     这种“隐忍”的建立是需要极大的意志力和坚强信念的支撑。

夏可   是这样,水墨在中国文化中很独特,我为什么用“剩余”来代表中国文化,你看墨是最少的色,水是无色无味的,这两个元素都是最少的,现在如何把水墨语言带到油画之中,油画的色彩是很强烈,这正好和中国画相对。但是我觉得你的《贞德》组画中做到了这一点,所以我觉得很有新意。

夏可君,1969年生,哲学博士,哲学家,曾经留学德国和法国,现任教于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在各类学术刊物与同仁学刊上发表论文十多篇。负责编辑翻译德里达与让-吕克·南希的著作。今年即将出版自己的个人著作:《幻像与生命——庄子的变异书写》,《<论语>讲习录》,以及《哀悼的诗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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