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庄画家的房子与原住户的纠纷事，经由《京华时报》披露，特别是被拿上了QQ腾讯网，网易这类网络媒体以后，便一下子闹大了，闹得全国人民无所不知。俺在遥远的东海洋面上一小岛上的一画友居然来电也提及此事；想想这互联网时代，消息传递真够快的。最近以来，京城的艺术圈内或者对艺术多少扯得上边的人士，这事就当作他们一个热门的话题啦。
他们的谈论自然只是茶余饭后式，犹如他们喜欢谈论眼下的伊拉克问题一样；但对于身处事端之中的，宋庄所有买房户画家而言，那就关涉自己切身利益，或悲或喜，都将是没齿难忘的；因为它也许会让自己这些年的投入一下子化为乌有，也许会让自己乃至一家子的居住都成问题，进而影响人怎样搞艺术，前途、目标等等、等等。尤其是目前面临着画家的第一案已经判下，画家败诉，房子马上将被原村民收回；大家就更担心它会否象多米诺骨牌一般地传递其效应，已经有十二位被告上了，下一个轮到谁？随后又将是哪十二位，二十位被告上？谁也不知道，谁都惴惴不安。
俺看这几天，那些已经被告上的画家，都在拿出全付精力和时间，动用所有关系在作应对。但这样的应对，他们心里明白，只有现行政策不改变，一切都是徒劳。应对充分些的，也只是争取不要输得那么惨，自家不要太吃亏而已。因此现在宋庄凡买房户的画家脸上，都布满了无奈与焦虑；大家心里都在盘算，如果下一个轮到自己的话，怎么办？宋庄还有没有必要呆下去，离开吗？哪里还有自己安身立命之处？据统计，买房户在宋庄约有二百家，在宋庄日益庞大的画家人数中不算多，但他们中大多是从当年的圆明园迁移过来，独立山头闹“革命”好多年了；而今他们虽然不能说大多“革命”成功，但大多成了宋庄稳定的“中产阶级”和中坚力量，确是不假。后来的一大拨画家，与之相比，则都象跑码头的，哪里有利，往哪里跑。所以，俺身边有画家不无担虑地说：这给宋庄抹上一道浓重阴影了，以后再打出什么文化创意基地牌子也好，再想招商引资，文化造镇也好，别人就会三思而行。而依我说呢，那岂止是阴影，整个就是宋庄的睾丸被人捏住。虽然时下人家还没捏紧，但那手起处，已经使宋庄无处不弥漫那挡部特有的酸麻胀感，就差全身痉挛。
想想去年，宋庄这里还是形势骄人，什么买地的，买房的，大兴土木的，包括租各种大工作室的，学车买车的，弃黄脸婆换新妞的，人人的脸上都挂着时不待我，准备在宋庄大干一场的憨态，到今年，事实上不过相隔几个月，就变成如此这般。说它本来就在吹泡沫，那泡沫吹破的也忒快了点吧，毕竟那泡沫才吹起，还没吹大呀。
对现在这样种情况，有人已经开始骂本地政府说话不算数，骗人，他们一再说房子问题画家们尽可以放心，安心；到头来却是如此结果。——但对本地政府，这次咱凭良心说，他们已经做了大量工作，有目共睹；只是涉及俺国法律上的事，他们也无能为力；现在的结果，他们也不愿看到。既使最近，听说他们仍然在做工作，争取上层作政策上某种改变或松动，至于最后能否真争取到好结果，那要看俺们画家的造化了。
对于大家无不谴责的那些村民毫无诚信的无赖行径，俺倒认为同样应予理解。在俺国，社会的上层已经腐败透了，乍么能够要求社会的下层不堕落？那些村民将自家闲着的那堆破烂货、旮旯地卖给画家，本就是为了弄几个现钱花花。只是当初宋庄这里的地皮，没人理会，不值几个钱。（在此不由得让俺想起前几年乘车经过京哈高速时，在宋庄地段，总能看到的一块硕大广告牌，那上面赫然登着一行巨字：投资宋庄，落户宋庄。一开始不昧世事的俺，还弄不明白它的确切含义，后来从一画家口中得知，原来可以给予北京户口的优待。但就是这样个政策，仍然没见什么人过来投资。）正是画家们歪打正着地陆陆续续过来，尤其是这二年本地政府打出画家村这块招牌，扯起文化兴镇的旗号，再加上后来大量抛售所谓艺术用地，才使得宋庄地皮炒起来。这一炒谁都没想到，居然从每亩的一二万直炒到十万廿万的。村民们自然傻眼了，傻眼过后那些卖房的村民就悔自己当初没有卖出好价钱，便想钻法律的空子把房再要回去，好卖个更好的价钱；这是他们贪婪本性使然。
谴责乃至咒骂这种贪婪本性，只是情绪化的解气、解恨，没用；有用的是大家应该想想，为什么他们的法律空子能够钻成？还不是俺国现行政策和法律在支持和纵容造成的；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亦是最可怕、可恶之处。
对此，俺尽可以拎出目前判下的画家谭小勋、李玉兰夫妇一案，作一番审视、阐述。据法厅认定，他们卖买双方的合同为无效；所以谭当初所买的房子必须归还原房主。法厅所持的依据是国家政策已有规定：农村的宅基地不允许卖给居民户。看来似乎很明确，但它同样可以得出另一种结论的——那就是你法厅没有理由对此作出判决。因为他们双方宅基地从来就没变更过，还是原住户的；互相作交易的仅仅是地上的房子。这样的交易应属于私有财产性质，理应归属的是“合同法”而不是法厅依据的“土地法”；如说到宅基地与房子紧密相连，不能分割；可在俺国老百姓的住房体系里，这种住房与宅基地相分割的事实多的是，而且也是符合俺国政策、法令规定的，——此又怎讲？其实呢，农村房子卖买从来就是私人间的事，俺国自古如此，作为官家意志的法厅不用管，也管不着；除非它涉及到了宅基地卖买，那才涉及到国家与私人关系，才可以管。但要是双方在房子卖买上闹出矛盾纠纷，上你法厅来，你自然得管；这管得依照“合同法”来厘清和调整双方利益关系，用不着套用“宅基地不许卖买”这种“土地法”里的规定；它们一是一，二是二，干嘛混淆着来？
当然，上述的阐述俺都是从个人生活常识出发，并不是依据什么法理作出的。但俺想，所谓法理，应该是常识的深入、全面与准确，而不应该与常识相背吧。因为人与人关系的共同体是由生活常识构成，也由生活常识决定。这正是象美国那样一个高度发达，法律极其完备的社会形态里，他们法厅上还需要陪审团制度的原因。众所周知，构成他们的陪审团成员，都是些如俺国的车夫贩卒、俗妇的老老百姓；为什么呢？因为正是这些人完全基于常识，也能够在常识基础上对各类案件，进行法律以外的约束与修正。
基于这些，俺强烈质疑上述案件中，法厅仅仅依据一条某“法令”规定作出的判决。而且现在据查，这一条的某“法令”还仅仅是国务院的一个政策性规定，它距真正的法律还早着哩。
既便依据法律条文也是问题百出的，何况它还没成法，却拿来作为法律判定的准绳了，岂不荒唐？！
令人荒唐的还有此案例作出的具体裁定。在法厅看来他们双方间卖买是非法行为，不予承认。但既然是非法行为，为什么不予惩罚，相反还要对村民一方加于鼓励？如谭当初买房时是4万5，三四年以来，他们投入在修房，整院，装暖气等等的花费早已超过10万以上。（凡在宋庄住过的人都知道，画家们在房屋里的所有投入，都是被相关环节和人员作为肥油来揩的，成本昂贵的惊人。）判决书中裁定的原房主，却只有付9万多就行了；因为他们按现有房子的折旧价、成本价计算。这使画家的实际投入被大大估低；另一方面，画家为此耗费的时间和精力以及其它成本一概被忽略不计。但他们忘了老百姓到他们法厅去盖一章，都要收钱的，名之曰管理费，难道画家在整房时，不需要其它任何付出？从中大家不难看出，传说中的法律天平是向村民方明显倾斜的。正是这一“倾斜”，使得村民最终接过的已经改造好的房子，是比他自家翻盖还要合算的价格。他们的非法行为不仅不会受到惩罚，反倒得到奖励。村民那个偷着乐呵，乐得真是开了花了，却乐得俺国的法律蒙羞，让人们都愤愤不平。俺在此打个比喻，双方动手打架，首先动手打人的是村民一方，但事后法厅却裁定，首先打人一方的屁事也没有，后动手一方的却要受惩罚；还将惩罚的去奖励先动手的。这是什么法理，什么世道！
也正由于这般颠倒荒唐的法律判决，大大鼓励宋庄一些无赖之徒和刁民趁机起事，象已被广泛报道的，宋庄而今出现所谓讨房“经纪人”，这算哪门子的经纪？无非是刁民嗅到可以向画家们谋财的又一处邪门嘛；反正他们已经算计好了，俺国的荒唐法律、法厅会支持他们的，他们乐得坐地分赃。俺最近还听说有一个村民，他的破院子好几年前曾卖给一个外地人，换了笔钱。后来他见大批画家过来卖房，价钱越出越高，就觉得自己发财机会到了，马上向法厅递状子，要求收回原房；法厅于是判给他。那人新房到手后，不久就卖给画家，得了更多一笔钱。这次，随着村民们大批开始状告，他又准备作状告了，他的盘算早已打好，让他们狠狠捞一把的机会又来到了。——瞧瞧，这就是颠倒荒唐的判决必然带来的蜜甜果子，在让俺们品偿。
俺因此越看越清楚，一个鼓励作恶的政策与法厅，那是比恶本身不知要坏上多少倍的。这样的所作所为哪里是法制中国的希望，哪里又是和谐社会的方向？不如都见鬼去！还是那个叫何祚庥的老院士说得好，谁叫你不幸生于中国呢？是呵，——谁叫俺们不幸生于俺国的？谁又叫俺们更不幸地在官家主旋律以外操此艺术的勾当？那么，你活该遭人驱赶。昨日在圆明园，因着莫名其妙的政治原因，今日在宋庄，因着莫名其妙的法律原因，明天呢，还会出来什么莫名其妙的道德原因，后天，还会有诸如经济原因，军事的原因而遭到驱赶，反正不将俺们直赶进棺材里是不会罢休的。
呜呜呜，俺大哭呵。
北门骞写于2007-8-5竦庄